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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时以外的精神远行

—— 写在刘东升《过天阴》出版之际

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2-11-25 09:47:14

□ 续海亮

阐幽探赜,于史料典籍中发掘幽微深奥之意,是刘东升文史写作的一大特点。风尘三侠的故事出自唐朝杜光庭创作的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传奇中说,虬髯客是在灵石客店中得遇李靖、红拂女的,由此三人才结为兄妹,共同演绎了一段纵横乱世肝胆侠义的传奇故事。风尘三侠义结灵石,这个著名的故事也就等于始自灵石,对灵石来说,这样的人文资源固然属于小说家言、艺术虚构,当不得真的,有人会说没那回事!但唯其是艺术虚构,也就存在着一个虚构的必然,也就是说在1400多年前的唐朝,作为四川人的杜光庭在创作《虬髯客传》时为什么对灵石情有独钟,要将这部传奇的重头戏——风尘三侠的相会(包括传主虬髯客那个性十足的精彩亮相)安排在灵石的客店,而不是其他地方的客店呢?这就是刘东升在《风尘三侠灵石结奇缘》一文中提出的问题。是啊,为什么是在灵石呢?这还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忽略的问题,也是个值得探讨的学术性问题。刘东升认为,除了地理因素之外,“三人的巧遇既是一种偶然,也是天意。灵石县因天外来石而得名,是全国唯一一个以石头命名的县城,可以说灵石是一块福地、一个安心之所,在此遇会,更显得三侠相遇之奇。”如此分析,在我看来虽不免有附会之嫌,或可商榷,但也不失为一家之言,见出刘东升即使在幽微之处也要深度挖掘家乡人文底蕴的良苦用心,他还由此得出一种结论:“灵石人是讲义气的,或许是受三侠的影响。”他曾用手机拍照向我展示过他收藏的风尘三侠题材的各类文玩和画作,我想象着他在“八小时以外”抛却一切俗事杂念,把它们一一置放案头,观赏把玩,定会进入一种与之神交的境界吧。

说到收藏,东升也颇有见地。他把收藏视为一种文化活动,灵石收藏家协会成立之际,他在题为《一切含灵,石即是佛》的贺信中高屋建瓴地强调收藏要“为研究历史、研究文史、研究文化艺术、民间艺术等提供实物证据”,指出收藏的最高境界应“利于当前社会的进步和文化的存续”,倡导灵石藏家们“为灵石收藏,以收藏灵石文化为己任,在文化灵石的建设中大显身手,在文化晋中的环境中通过收藏提升灵石文化品牌和品味……成为文化灵石的建设者、推动者。”他在这方面是作出了表率的,风尘三侠题材的藏品只是他文化收藏的冰山一角,凡是与家乡人文风俗有关的物件如民间版画、月饼模具、泥塑鸽哨等都会被他悉心收藏,视若珍宝。想当年我也搞过收藏,比如集邮,可我集邮的由来却很私密,羞于出口,收藏的目的也很渺小,与东升的大格局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就像把收藏视为一种文化活动,崇尚文化的刘东升总是善于从历史文化的角度看待各种事物,在各种事物上去寻找它们与历史文化的联系点,或者寻找和发现它们在文化上的意义。他在祁县人民检察院任职期间,在一个雨天这样观察雨中的屋顶:“这些因为被淋湿而显得格外鲜艳的蓝色瓦顶,实际上都写满了历史、写满了名人诗词。”雨天受邀聚会让他得知了祁县有一种“过天阴”的民俗现象。对于这种极具随意性的非正式习俗,刘东升都要从历史文化的角度去认识它,他文思神远思接千载,将这个摩诘故里的习俗与《诗经·风雨》联系起来:“‘过天阴’的祁县人把《诗经》中田园人家雨后恋人相见喜悦的场景再现了出来,并且进一步演绎成了亲朋好友相聚的活动。这或许就是祁县人‘过天阴’来由最恰当的解释了。”参与到这样的习俗中,刘东升展开了丰富的历史联想:“昭馀大地古往今来多少贤士俊杰,如《三国演义》中巧使‘连环计’的王允、《三侠五义》中的白眉大侠徐良、乔家大院乔致庸、渠家大院渠本翘、丹枫阁中反清复明的傅山……这些名垂后世的祁县人安邦定国、除暴安良、发家致富的各个大计,安知不是在‘过天阴’的时候酝酿成形……”继而对它作出了非常具有人文底蕴的评价:“要是以为‘过天阴’只是个吃喝的节日,那就又错了。祁县是一个古老的农业县。在祁奚大夫的封地上,先民遗留的酿酒术、制肉术、面食谱和各种杂粮主食种类繁多,发源于祁县的心意拳、武秧歌、晋剧,包括剪纸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彩纷呈,凡此种种,又成为‘过天阴’的重要内容……祁县的农耕文化,就这样在‘过天阴’中酝酿、发展、传承……”这篇极具文学才情的散文获得《散文选刊》“2017年度中国散文奖”二等奖后在祁县引起了很大反响,让人们对“过天阴”这一习以为常的习俗有了新的文化认知,并让它进入了当地民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视野。

东升感情充沛、才思敏捷、豪爽洒脱。文如其人,他的文章也思路灵动,多是富于激情和才情的书写。《过天阴》中对雨景的诗意铺陈、《看水头》中对洪水的气势渲染、《人人都说灵石好》中对陨石的瑰丽想象,《养心圣地石膏山》《石膏山林野趣浓》中对山野景物的繁富丰赡酣畅淋漓的描摹等都让人过目难忘。

前面说过拓片照片中的小人儿书立让我感到十分有趣,最后再说说另一张照片,说说它对我的触动。它拍的是一份工作日志的手迹,编在《过天阴》一书的第四辑“影像”中,那是东升调离祁县人民检察院那一天的日程记录。早晨他一如往常地带领干警做集体早操。上午组织干警参加全国有关扫黑除恶的视频会,会前给干警发放《勤学铸检魂》一书。“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作为一个爱读书学习的单位领导,刘东升“独学学不如众学学”,《勤学铸检魂》正是2011年至2018年他在祁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任期内着力打造学习型检察机关时祁县检察人的学习调研成果集。午餐时“交本月伙食费215元”,然后就进入离别时刻,他十分精细地“环顾办公室,基本清洁,卧室卫生间水电关好,又看了一遍柜中有无杂物,俱已清理,便关上门,钥匙已交小强转办公室收。”没有告别宴会,也没有热烈的欢送场面,多少有点儿冷寂。一个单位的领导调离,不可能是这样的。我想这只能是东升有意为之,没有透露自己离别的时刻,“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才是读书人的本色。然而,“出办公楼,看了下整洁空旷的院子,阳光正好,树木花草生机勃勃,陪了我七年。”却又是萋萋满别情!这段文字颇能让人产生代入感,惜别而伤怀。由此我想到目前东升已届退休年龄,即将告别工作岗位,浸淫官场多年的他并未异化人格,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傲慢而愚蠢的官气,像他这样的文人在告别权力后该不会感到失落空虚吧?时间已无八小时内外之分,东升可以心无旁骛地与书共舞,潜心于他的精神远行了。这里送他一句:行者无疆,大道无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