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民

当你步入中老年，常常是以回忆度日。夜半无眠，脑子转着转着就想起了家乡，想起了以前每到冬季天寒地冻，家里的窗户玻璃上就会结下一层薄厚不一的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童年眼里只有村里的山坡、小溪、牛羊等是眼中的风景，去趟县城也是一种奢望，没见过名山大川，不知什么叫风景，但有一种美景，至今令我终生难忘。

在农村冬天的早晨，在土炕上一睁眼看到的总是满玻璃的冰花，于是着急地穿上棉衣棉裤，先趴到窗台上一通看，是薄薄的一层或者只结了少许，你会惊喜地发现冰的形状太漂亮、太有意境之美了。

每一扇玻璃都出现了一幅神奇的画：似有规则的几何图形，却又有毫无规则的排列组合；像花瓣，像草丛，像灌木，又像丛林。有时密密地充满全屏，有时却又疏密相间，让人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功力！

你甚至因全神贯注而忘了自己是在一扇普通的窗户前，欣赏由大自然绘制的色块分明、线条复杂、色彩和形状丰富无比而美妙绝伦的冰窗花。这小小的窗户中，犹如一个郁郁葱葱的“森林”世界，层层叠叠，连成一片，变化多端，奥妙无穷，分不清哪是树干，哪是树叶。但仔细一看，每一根树枝，每一朵松叶，又是画得那么细腻精致，每一朵松叶上，都有若干根松针，向前无限地延伸着，有的松针上还会挂着霜雪，霜雪上又粘着尖尖的、细细的、长短不一的毛刺，如同一朵朵洁白的雪花，迎风舒展，栩栩如生。

这一幅幅的“窗花”，颜色有深有浅，或明或暗，很有立体感，在阳光的照射下，又像是一片银色的世界，绚丽多彩，好似梦幻般地进入了冰雪的童话世界。这大自然的神来之笔，竟能如此巧夺天工，令人心醉，令人无限遐想和回味。

每当凝视这玻璃上的冰花时，也常引起种种幻想，幻想那密密的丛林里面会有什么？突然有一个早晨，这丛林像是故意留出了一条缝隙，里面别有洞天，看！那茅庐前面的冬江上，是不是有条小船？船太小了，看不太清，猜想那船头上一定正坐着一位“独钓寒江雪”的老翁。

为贪看画面的变化，有时等不及太阳出来，就自己用手指甲挠，或把手指头按在玻璃上来修改冰花，也常紧贴着玻璃呵热气，甚至用舌头舔它融化……

明月唤来结梦花，五彩晶莹秀童话。冰窗花千姿百态晶莹剔透，清新鲜明形态俏丽，就好像是一位出色的大师雕刻的一幅幅精美生动的冰画，让人越看越神奇，越看越着迷。

尤其是在早上，母亲在红彤彤的火炉旁做饭时，在火炉的亮光和锅里冒出的蒸汽的映照下，更加显得色彩斑斓美轮美奂、引人入胜，让人产生无尽的想象，充满了飘逸云天般的梦幻情趣，并深深地赞叹其出神入化的功力。

你甚至会有睡个回笼觉，寻着窗花的风景，向着冬季明亮的皎月奔去，结果因窗户的阻挡而凝结在了玻璃上的奇妙想法。

当母亲催促说：“下地吃饭。”饭的香味飘进了屋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花”去吃饭。此时，屋里的温度也升上来了，日已三竿，阳光斜射，冰凌的“窗花”也逐渐融化，水珠簌簌地从玻璃上滚落，似一串串泪水，把曾经的泪水无情地丢弃，一个童话世界也随之消失。

就这样冰凌的“窗花”伴随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走过了童年。冰凌的“窗花”流淌着时光的印记，如今，冰窗花已经成了大多数人童年的回忆。现代住房既有暖气，玻璃也多为双层。待严冬来临，虽然室内外较大的温差还跟以前一样形成，但玻璃在室内的这一面，却很难获得结冰花所需的足够冷度。像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天欲雪、生火炉取暖的意境已成了历史，成为了传说。

看着这些“窗花”想起有娘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冰凌的“窗花”因爱而存在，它让你有了美好的心情去拥抱新的一天，它让你憧憬着生活中的馨香、温暖和美好。冰凌的“窗花”盛开不仅是最美的风景，也是家人其乐融融的象征，也许这道风景就是父亲的汗、母亲的累凝成的，更是奶奶一针一线绣成的。

忆起冰窗花，我想起以前的我；念起冰窗花，冰窗花告诉我不忘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