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5-12-08
陈亦权
江苏范先生跪别老家的视频,在网上火了。屏幕里,风卷落叶,他对着空落落的院子三叩首,像要把半生牵挂都磕进青石板里……
刷到这段视频时,我正走进书房打算给兰草浇水。50的人了,我在这一刻忽然湿了眼,他跪的哪里是老家,是再也等不到的双亲,是我们这代人藏在皱纹里的“无老不成家”。
我的老家在乡下,比范先生的老家更旧些,土坯墙被雨水冲出道道沟壑,像父亲晚年皲裂的手掌。十八岁离家上大学那天,母亲攥着我的帆布包,指腹把包带磨得发亮,反复说“车站有卖茶叶蛋,别舍不得买”;父亲站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明灭间,只说“没钱就往家捎信”。
那时总觉得家乡落后,一心想往城市跑。可不管走多远,总有根线攥在母亲手里。刚工作那几年,每月十五号准能收到她寄来的包裹:春天是晒干的香椿芽,夏天是装在玻璃罐里的豆瓣酱,秋天是揉得松软的花生糖,冬天是织到一半的毛衣。她没上过学,信封上的地址总写得歪歪扭扭,却从没写错过。父亲的信则永远简短,“你娘身体好”“家里都好”,末了总要添一句“啥时回来”。
第一次察觉“家”在褪色,是父亲走后的那个冬天。母亲看见我,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就等你回来吃饺子,馅都和好了。”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母亲的背驼了,连包饺子的手都开始抖。
母亲走后,老家就真的空了。和范先生一样,也有堂兄偶尔去扫扫院子,也没人会动屋里的东西。我的旧书桌还摆在东屋,抽屉里藏着儿时的弹弓,还有母亲为我缝补的袜子;厨房的铁锅生了锈,灶台上的豁口是我当年摔碎碗留下的。母亲总说“这锅养人”,煮的玉米糊糊香。
去年回乡祭祖,顺便进老家看了看,摸了摸锅沿,冰凉刺骨。从前总嫌母亲煮的糊糊烫嘴,如今再想喝一口,却连生火的人都没了。
范先生说“没有父母的老家,离开更刻骨铭心”,这话戳中了多少人的痛处。二十年前的春天,母亲站在檐下,指着窝里的雏燕说“你看,它们也盼着爹娘回来喂呢”。那时我不懂,如今才明白,我们都是盼家的雏燕,爹娘在,巢就是暖的;爹娘不在,再华丽的巢也只剩冷风。
有人说“老家是根”,可我觉得,老人才是根。所谓“老家”,从来不是那栋房子,不是院子里的老槐树,而是母亲在门口的张望,是父亲递来的烟,是饭桌上永远留着的那副碗筷。
五十岁才彻底明白,“无老不成家”不是一句空话。爹娘在,千里之外也有牵挂;爹娘不在,老家就成了只能在梦里回去的地方。那些藏在老家里的烟火气,那些母亲的唠叨、父亲的沉默,都成了最珍贵的念想。因为我们知道,只要还记得爹娘的模样,就永远不算无家可归。